足球
有 几个男孩儿这辈子没有钟情过足球呢？这种集体活动给人带来的是简单而纯粹的快乐和愉悦。只要有一块空地，用书包、砖头甚至纸片摆两个球门，就可以让一群精 力过剩的小子开心上一整个下午，然后满脸黑灰、满腿瘀青地回家狂灌凉水。中学的时候，几乎每天下午放学都要去操场上踢球。那个时候，学校坑坑洼洼的菜地哪 怕就是走上几步都会崴脚。可大家还是乐此不疲地发了疯似的在那里踢，而且往往一个7人场上会同时出现6支队伍。三场比赛同时在同一个场地上进行的场面，不 可不谓壮观。往往，我们会不知疲倦地踢上两个小时，直到鼻子里都塞满了煤渣跑道上扬起的黑色粉尘，才拖着沉重的双腿，去学校外面的小卖铺喝汽水或者菠萝 啤，再三三两两走向车站，和顺路的同学一起坐车回家。

我一直觉得，无论是篮球、足球还是排球，人总应该参加一项集体球类运动。特别是男孩 子，最好经常地打打篮球或者足球这样的对抗性活动。这些活动最大的特点就是能让个人在团队中各尽所能，从而帮助个体思考如何通过自己的工作让大家获得成 功。在这一过程当中，促使人们沟通和交流。而更进一步地，三大球能教会人如何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看上去现在的年轻人确实缺乏这些性格特点，他们拒绝与人沟 通、遇事推诿、行为自私。不仅如此，足球场是一个暂时抹煞了每个人在智力、出身上不同的场合，许多平常不会来往的人都来到这里，一起流汗流泪。踢完以后喝 汽水的时间，往往是男孩子们把自己的烦心事拿出来和哥们儿们谈谈的时机。就在这短短的倾诉、倾听、安慰的几分钟里，这些精力旺盛的少年开始学会理解别人的 烦恼，也学会理解别人的人生——一种他们可能以前没有想象过的人生。

所以，一位年轻的比利时妈妈和我们谈她要把自己的儿子送去上最好的双语学校、弹钢琴、学网球的时候，我和Tommy不约而同地说：干嘛不让他去踢足球呢？

骑马
因 为舅爷爷曾经是骑兵，我每年都有机会去西北的一些军马场和军队的教练学习骑马。那些是不能称之为马术的，因为学的都是一些朴实无华的动作，最高级的，也不 过就是快马加鞭在草原上图个痛快。我还记得第一次骑马的时候，紧紧地抱着马脖子不敢放，却还是在那匹马于小溪前面一个急煞 的时候整个从马背上飞了出去，摔在沟里。初中去哈纳斯湖的时候，在徒步登上页岩铺砌的山路之前，可以先骑马走过一片较为平缓的山坡。于是我和表妹两个人两 匹马，悠哉地晃过了那片中亚的高山草甸，听着远古的风欢快地穿过大片松林，真是让人心旷神怡。

第一次听说马术，则是从一个意大利女孩儿的 口中。她的父亲，托尼，是位船长，和我父亲是朋友，也是一位刚烈得像火一般的汉子。他在回家的时候撞见妻子在偷情，于是转身走出家门，头也不回。离婚的时 候放弃了所有的财产，只要了女儿的抚养权。当时我十三岁，她十五。她总是拿出一叠叠的骏马的照片，告诉我：“托尼说等我十六岁生日的时候送给我一匹马，一 匹会跳舞的马。”

后来，在她十六岁生日以前，托尼就带着她去德州定居了，在那里给她买了两匹马，两匹会跳舞的马。

一起离开广州去了德州的还有托尼的妈妈，一个胖胖的意大利老太太，每次见到我都会狠狠地亲我的脸。她做的比萨饼、拉萨尼亚、烤茄子都太好吃了。

搏击
父 亲曾经拜一位拿过省级武术比赛冠军的梁山好汉学习长拳和钢鞭。据说有模有样。后来在奶奶的干预下半途而废，引为憾事。父亲觉得格斗可以锻炼一个人的快速反 应能力、平衡和意志，所以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在客厅里挂了个沙包，里面装满了小米，让我每天打着玩儿。在我进入青春期以前、身体还比较柔软的时候，什么鲤 鱼打挺、鹞子翻身、打虎跳、倒踢紫金冠都难不倒我。曾经还在练踢腿的时候抬腿过高，踢到自己眼睛上，把自己给踢晕了。母亲进屋的时候，见我晕死在地上，眼 睛瘀青，吓得不知所措，从此严禁自己在家练功。

小时候可以和父亲一起做的事情不多，无非就是我玩儿Lego的时候他在旁边看着、我背着画 板出去写生的时候他在一旁指点、又或者他教我英语。真正能形成互动的，反倒是练拳击。所谓练拳击，就是他穿上护具我戴上拳套，把他当成人肉沙包打。但他会 不断地提醒我“看着眼睛”“左勾拳”“刺拳”“大腿发力”“腰绷紧”什么的。而母亲则会在一边喊：“哎呦轻点儿！别把你爸打坏了！”可等我开始长身体的时 候，父亲也衰老得比以前快了，这样剧烈的活动，慢慢就不再进行了。中国的学校也不太鼓励学生练习这种比较暴力的体育项目，所以我的拳击生涯也就半途而废 了。

直到一年前，在公园跑步的时候，两个阿拉伯小哥喊住我：“嗨！跟我们一起打拳吧！”就是这样，我进入了一个练格斗的圈子，认识了一帮 拳友。他们教我各种搏击技巧，我则教他们怎么通过蹲马步保护膝盖。我在巴黎的拳友中最值得一提的是大个儿吕克。他一米九的个头，一百九十多斤的体重。第一 次见面的时候，我说：“大个儿，让我试试你的拳头！”然后他一拳把我打得瘫在地上，好久都起不来。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两个人是不能打拳的，但他还是愿意当我 的靶子。并且一边挨打一边呼喊：“节奏感！节奏感！跳起来！就和跳舞一样！脚步灵活一点！”他还会费劲地跟我解释怎样在拳台上移动、怎样dancing around。有一天，他跟我说：“嗨，功夫（这个外号其实是“功夫熊猫”的简称），你知道吗？你是我见过最能打的亚洲人！”我指了指在一边练举重的伊朗 壮汉说：“这个‘亚洲’不包括西亚吧？”“嗯……我的意思是……你是我见过最能打的东亚人。”“好吧，但你打过几个东亚人呢？”“一个……操，你就不能把 这作为一个赞美接受下来吗？”“能！谢谢！”

每次打完拳，几乎都要浑身湿透地瘫坐下来动弹不得。最累的一次是刚和土耳其大汉鲁尔学摔跤， 练完以后整个人虚脱得连话都不想说。他蹲下来问：“怎么样，摔跤好玩儿吧！”我说：“好玩儿是好玩儿，但下次过顶摔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摸裆？蛋疼！”他说： “那是因为你太矮了！”“滚！找个人把你操几下吧。”

《洛奇VI》里面，史泰龙教训他儿子一句话：一个人的伟大并不在于他多成功，而在于 他经受了多少重创仍然可以坚持下去。这确实是格斗的精髓。疼痛、疲惫、失败是这项运动最无法避免的部分。我还让一记重拳打得下巴脱了臼，现在都不能把嘴完 全张开。但每一次经过了这些宛若去地狱走一遭的痛苦，都仿佛获得了新生，生活中那些看上去开解不了的困难也就不算什么了。

慢跑
从 三年前开始每周40公里的跑量，一直没有间断过。慢速长距离的奔跑慢慢变成了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以至于我无法就这一项日常的活动说些什么。从穿上 跑鞋的一刹那，身体中就充满了能量。而每跑一步，心中的烦恼似乎就随着汗水一点一点排出体外，直到全部清空。我跑过奥林匹克森林公园、跑过大兴安岭、跑过 布洛涅森林，也跑过巴黎大大小小的公园。跑过春雨如油、跑过夏阳灿烂、跑过落叶知秋，也跑过寒风凛冽。无论如何，只要还有力气、有时间、有心情去跑步，就 意味着生活还没有到绝望的时候。